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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百块!

    五十块!

    唉呀妈呀,全村人的礼份子加起来,只怕也没这么多吧?

    村民们都听傻了,好半天,在外围溜边儿的张杆子,嘴里这才嘟囔一声:“还是县里和公社的干部有钱呐。”

    刘青山起初也是一愣,不过脑子里面念头一转,很快就明白过来:

    “感谢县政府和公社政府对我的鼓励,我实在受之有愧,那件事,是每一个华夏人都应该做的,无需奖励。”

    郑红旗微微一愣:喔,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嘛。

    于是他笑道:“各位乡亲们,刘青山同志,在省城的时候帮助外宾,为咱们国家争了光,更为咱们碧水县和青山公社争光,是好样的!”

    郑红旗握了下拳头,继续说道:“所以县里和公社经过研究,对刘青山同志进行物质奖励,大伙说,应该不应该?”

    “应该!”

    周围,自然是一哄声。

    这样的好事,刘青山也只是按照程序,客气了下,当然不会真的拒绝。

    他又谦虚一番,感谢各方面的培养,就连公社的领导和村支书以及队长叔,都带上了,说得大伙全都乐乐呵呵。

    最后才接过现金和奖状,然后捧着奖状,跟郑县长、孙书记,老支书,张队长等人,一起合影。

    没错,还专门有一位县里的记者跟来了。

    听到咔嚓那一声脆响,刘青山不由得心里一动:正发愁上哪去找相机呢,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?

    把客人让到家里,家里人都又是紧张又是兴奋,县长都来了,感觉真有面子,又有点担心招待不好。

    就连大张罗也蔫了,不知道该咋张罗,他也没接待过这样的大领导啊。

    还是刘青山不慌不忙,先把家人简单介绍一下,然后叫大姐给客人点烟,大姐夫给客人倒茶。

    “新娘子点烟,必须抽啊!”

    孙书记乐呵呵地吧嗒两下嘴,叫刘金凤把烟卷儿点燃。

    郑红旗一瞧,也有样学样,结果,呛得咳嗽起来,一瞧就是不吸烟的。

    不过,他还是送上祝福:“咳咳,祝贺你们,以后好好劳动,早日勤劳致富。”

    不料想,高文学是个一根筋的性子,给客人倒上茶水之后说:“俺劳动不成,不咋会干农活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就冷场了,气氛稍稍有点尴尬。

    大姐夫的情商还有待提高啊!

    刘青山连忙笑着解释说:“我姐夫呢,是个作家,刚刚写了一本中篇小说,给收获杂志投稿,写得可好了,不比路遥的人生差。”

    “不敢不敢,差距还是很大的,俺还得继续学习。”

    高文学往上推推眼镜,这不是他谦虚,忽然会说话了,而是心里本来就这么想的。

    “哦,好好好,咱们碧水县,要出一位大作家喽。”

    郑红旗看向高文学的目光,立刻就不一样了,这个年代,作家和诗人,绝对是受人尊敬和崇拜的职业。

    于是,他就跟高文学谈起了文学。

    这个是高文学的老本行,说起来如数家珍,嘴里滔滔不绝的,也没了刚才的局促。

    刘青山也终于脱身,拉着那位刘记者到了外面,往他兜里塞了两包烟,然后才表达出,要借用相机,给一对新人拍照。

    这位记者同志也爽快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倒不是两包烟的作用大,而是能当上记者的,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,很显然,郑县长比较看重眼前的这个小年轻。

    当然,照相机这样贵重的物品,肯定不放心交给这个半大小子使用,所以,还是刘记者帮忙拍照。

    没法子,刘青山也只能看着海鸥相机眼馋,心里琢磨着,以后一定要入手一个。

    这个时代玩相机,绝对烧钱,最便宜的乐凯胶卷,也要14块钱一卷。

    冲洗的费用呢,一卷也要十四五块,照一个胶卷,基本上就是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啦。

    拍了几张照片,约好以后去取,跟着郑红旗和孙洪涛等人,就起身告辞,任凭刘青山一家如何挽留,人家也不肯吃饭。

    这个时代的干部,原则性都特别强,刘青山也没法子,只能将客人送上车,挥手告别。

    等到客人走了,村民们这才重新活跃起来,大张罗也欢实了,一挥胳膊:“开席!”

    热热闹闹的酒席总算是开始了,刘青山家里放四桌,爷爷家放三桌,前院支书家里放四桌,就这样,还得来两拨才行。

    第一拨,主要都是村里的娃子和上了年纪的老人,小娃子们嘴急,吃饱了就消停了。

    大张罗负责安排好座位,二彪子他们这些半大小子,就用肩膀扛着大方盘上菜。

    木制的方盘里,一次能摞十几个盘子,基本上,一个人能伺候两张桌。

    最先上的是凉菜:什么炸丸子之类,还有一盘猪头焖子,一盘用土豆淀粉,也就是俗称的粉面子搅的大焖子,蘸着酱油,又好吃又劲道。

    屋外的灶子,则噼噼啪啪地开始炒菜,一时间,诱人的香气飘满整个小山村。

    “真好吃!”

    “行,这伙食够硬的!”

    “这老刘家大气!”

    “那是,没看到县长都来了吗……”

    大伙一边吃,一边赞叹着。

    从席面上,就能瞧出来本家是抠门还是大量。

    而刘金凤和高文学,则挨桌敬酒,先从长辈开始,等轮到小娃子的时候,人家全都吃饱下桌了。

    刘青山负责给姐姐姐夫打下手,拎着酒瓶子跟在后面,嘴里不时还张罗几句。

    “山杏儿,多吃点,再把丸子装回去点,留着慢慢吃。”

    刘青山把一个油纸小包塞给山杏这丫头。

    小丫头朝着他一笑,跟绽放的小花朵似的:“谢谢青山哥哥,我吃饱了,就不拿了,还有那么多人没吃呢。”

    多懂事的小家伙!

    刘青山轻轻拍拍她的小脑瓜:“这个俺可说了不算,是四凤交给我的任务,我必须完成。”

    一听是四凤儿,山杏又笑了,小脸上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,然后才把油纸包装进兜里。

    而高文学,则怀着复杂的心情,望着山杏娘:“玉珍,你也多吃点。”

    当初同来这里的三位知青,如今的境遇各不相同:那个王八蛋负心汉跑了,钱玉珍精神出了问题,只有他,收获了真正的幸福,想想这一切,还真是令人唏嘘啊。

    钱玉珍的面色有些苍白,无声地点点头,然后垂下目光,盯着身旁的山杏,目光渐渐有些呆滞。

    刘青山在后边拉拉姐夫的衣襟,示意离开,毕竟,对钱玉珍来说,眼前这一幕,也是一种刺激。

    高文学也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,然后去炕上那桌敬酒。

    炕上坐着的,都是村里的老一辈,一个个捏着小酒盅,慢慢品着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候,一阵歌声,忽然从地上那桌飘过来:

    “让我们荡起双桨,小船儿推开波浪……”

    明明是一首很欢快的歌儿,可是听在人们耳朵里,却有毛骨悚然的感觉。

    刘青山循声望去,只见钱玉珍手里拿着一根筷子,在饭碗上轻轻敲打着,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,嘴里轻轻哼唱着,似乎,正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之中。

    或许,是和那个人渣,一起乘坐小船,荡舟湖面吧?

    小小的山杏,正用自己的小手,死死抓着母亲的胳膊,摇晃着,大大的眼睛里,泪珠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。

    “造孽啊!”

    拐子爷爷抬起手,狠狠落在桌子上,要是他手里有枪的话,肯定一枪崩了那个不是人的狗东西。

    这啪的一声脆响,也令钱玉珍的身子一颤,渐渐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四下望望,是人们各种复杂难明的眼神,钱玉珍显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她站起身,略带歉意地朝高文学和刘金凤笑笑:“我吃好了,先走了,大家慢慢吃。”

    路过这对儿新人身边的时候,又低声说了一句:“祝你们幸福。”

    说完,凄然一笑,便领着山杏往屋外走,她的背影,显得那么单薄,那么孤独……

    “何家康,别让俺再看见你!”

    高文学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。

    何家康,就是那第三位知青。

    看到原本喜悦的气氛,渐渐笼罩上一层愤怒和悲凉,刘青山也觉得心里憋得慌:这个何家康,还真不是个东西。

    不过呢,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,影响大伙喝酒吃饭的兴致,于是也吆喝一声。

    “咱们夹皮沟的老少爷们,都是有血性的好汉子,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何家康,今天咱们先不说这些,大伙继续喝酒!”

    “对,喝酒!”老支书也端起酒盅倡导一句,气氛这才重归热闹。

    等到刘青山家里人以及那些帮忙的人们吃饭的时候,已经是第三拨了,时间也都下午两点多了。

    敬了一圈酒回来,刘青山看到大姐夫的兴致还是不高,就决定开导开导他:

    “姐夫,心里有愤怒,而拳头又不能发泄这种愤怒,你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那个何家康不在跟前,远在千里之外,拳头当然打不到。

    攥攥拳头,高文学忽然心中一动:“青山,俺懂了,俺要用手中的笔,来抒发心中的怒火,狠狠批判何家康之流!”

    这样才对嘛。

    刘青山成功引领了高文学的思路,正好大姐夫那篇《小凤儿》刚刚写完,那就再接着写一本《山杏》吧。

    没错,就是从山杏这个苦命娃的角度来写,肯定更加真实感人。

    高文学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,一口气吃了好几碗饭,吃饱了,写起来才有劲儿。

    看到他撂下筷子之后,就往外走,刘青山连忙招呼一声:“嗨嗨,大姐夫,你干啥去?”

    “回家写稿子去。”

    高文学头也不回地应道。

    刘青山无奈地朝大姐摊摊手:就知道这个书呆子,脑子里现在肯定是新小说。

    “你给我回来,这里才是你的家!”

    刘金凤也是又气又笑,紧追上去,抱着高文学的胳膊往回拽。

    见到这一幕,刘青山有些遗憾地摇摇头:大姐呀,按照你的脾气,应该揪耳朵的才对嘛,难道,那个是俺的专利……